我拿著老板娘丈夫的遗物戒指,陷入了苦想之中。
就这样沉思到晚上。
夜晚的酒吧里,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桌子。老板娘什么也没说,就好像我坐在那里是天经地义、理所当然的事情。
她一如既往地独自收拾著店里。
就在酒吧的整理工作差不多做到一半时——
「我是不会成为你的东西的。」
她突然说道。
「我之前也说过了。我不会成为你的东西。对不起。」
正确来说,她并不是这么说的。她只是说自己是『有夫之妇』。
而她的丈夫——
烦恼的时间结束。
我依照自己的决定,从口袋掏出戒指——「锵啷」一声放到桌上。
老板娘的眼角余光应该能看到这枚戒指。
如果她看到这枚戒指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,事情就到此为止。
但是她——
「你是……从哪里找到这枚戒指的?」
「通过某个途径找到的。我认为应该让你拿著才对。」
虽然找到戒指的人是莫琳,不过这种细节没什么好计较的。
老板娘失魂落魄地踩著不稳的步伐走过来……
她伸手拿起戒指——接著念出刻在戒指内侧的文字。
「……『约瑟芬赠给罗萨姆——誓言永恒之爱』……嗯,这的确是那个人的东西呢。是我送给那个人的戒指喔。」
语毕,她拔下戴在自己手指上的戒指。
那是同样形状的戒指。在那枚戒指的内侧,肯定刻著「罗萨姆赠给约瑟芬——」的相同内容。
「我很清楚……你是从哪里找到这枚戒指。那个人已经不会回来了……但是我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。所以我想,如果一直开著这家店,努力地守护下去,那个人或许会带著爽朗的笑容,忽然出现在我眼前……」
老板娘整个人摇摇晃晃、脚步踉跄……连站著都有困难的样子。
「就算别人跟我说他已经死了,我也不愿意相信……我觉得他只是因为从战场上逃走而感到颜面无光,想回来又没有办法回来而已……毕竟那个人,可是个胆小鬼呢……」
她看著我露出了笑容。
笑容里带著泪水。
「我相信他……绝对会回来……只要等著……就会回来……所以……所以我……」
「他已经回来了吧。」
我说道。
虽然——
是以仅仅一件遗物的形式——
但是她的丈夫,刚才回来了。
这就是理由。
我之所以决定把戒指交给她——就是基于这个理由。
我可以对她隐瞒真相,也觉得这样做或许对她来说比较幸福。
不过我认为,应该还是要让男人回到,正等待男人归来的女人身边。
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式——
将这枚戒指托付给我的人是莫琳。她以迂回的方式要我做出决定。
莫琳之前也一直等待我的归来,并始终让隶属之纹留在自己身上——
老板娘哭了起来。
她就地蹲下,抽泣了好一阵子。
彷佛变回孩子,她以一种无比稚气的样子,呜呜噎噎地哭著。
我一直在旁边注视著这样的她。
麦酒已经喝完了。我珍惜地舔著啤酒杯底剩下的几滴麦酒。
尽管我没有把胸膛借给哭泣的老板娘,但我傍著她。
『陪在别人身旁』,写出来就成了『傍』字。虽然是现代世界的「汉字」才有的概念——
但我就如字面意义所示,一直陪伴在她身边。
「那个人……已经死了呢。」
过了好一会儿,哭声止息——老板娘喃喃低语道。
「没错。但是他回来了。」
「嗯,他回来了呢。」
她从瘫坐著的地面站起。原本颤巍巍的双腿,在很短的时间内又重新站稳。
「那个人啊——对我这么说了。」
来到我身旁后,老板娘以有些不符合年龄、像是恶作剧少女般的表情对我说。
我们的距离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体温。
她松开紧握的拳头。一直握在她手中的戒指,闪耀著光芒。
「『你不需要再等我了,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』——我觉得他对我这么说了。」
我什么话都没有回答,也无法回答。这是属于她自己的问题,是她内心要怎么想的问题。
只是我赞同她选择的方向。
女人应该要获得幸福。特别是好女人。
老板娘从我身前离开,后退了几步。她将甚至称得上是「浑圆硕大」的屁股,坐到还没收拾好的桌子上。
她伸手一挥,将桌上的东西全扫了下去,叮叮当当地洒了一地。
接著,她伸出另外一只手邀请我。
「就算只有一下子也好……让我忘记这一切吧。」
小事一椿。
「痛、痛……你、你做什么……」
在我面前吓到腿软的小个男子,便是那个恶霸地方官——不对,是恶德地方领主。
椅子倒了,桌上的料理也散落一地。
身为这座公馆主人的恶霸地方官——不对,恶德地方领主邀请我和莫琳两人共进晚餐。
而我忽然拔出剑,抵在领主的咽喉上。
他会吓到腿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。
房门已被莫琳施加了上锁的魔法。
咚咚咚——门后传来激烈的叩门声,但其他人要破门而入,应该还得花上一段时间。
用晚餐的房间里虽然有两名护卫人员,可是他们只是毫无戒心地杵在那里打呵欠。所以我找了个空隙送上两脚,把他们扔到门外后,便把门关了起来,并用魔法上了锁。
这里于是成了一间完全的密室,暂时没有人能来妨碍我们。
顺带一提,我们对外宣称的身分是『*绸缎商人』。(译注:电视剧《水户黄门》里水户黄门的表面身分就是绸缎商人。)
「小人这有一批上好丝绸可以特别分给大人,只要拿到市场上变卖,便能大捞一笔喔……哎呀,地方官大人您也真是够坏心的呢。」——在经过诸如此类的对话之后,对方便傻乎乎地上钩了。
亚蕾妲和丝珂鲁缇亚,因为已经在前一阵子的群架里露过脸,所以人不在这里。我让她们两个在别的地方待命。
「你、你、你——你们两个!做、做、做、做出这种事以、以为我会善罢干休吗?」
尽管吓到腿软,但小个男子依旧想要虚张声势。
说起来这家伙好像是领主吧?为了保持威严可真是拚命呢。
「你、你、你——你们打算做什么?打、打、打——打算杀了我吗?」
「也不是不行啦。」
我点头道。小个男子见状,发出「噫」的短促尖叫声。
就直说好了,我现在掌握著这名男子的生杀大权。
视他的回答而定,我也不确定接下来会有什么发展。
「首先,就从宣布你的罪状开始吧。你要是不晓得自己到底犯下什么过错,想必也会心有不甘吧。」
「噫——」
啊,我的表达方式不太好呢。『心有不甘』这种说法,好像在宣告等会儿就要把他杀掉。
「我来宣告你的罪状吧。首先是你犯下的罪行。总共有三项。第一项是——向我的女人出手。」
「咦?女人……你、你是在说谁啊?」
「第二项是——向我的女人出手。」
(这不是跟第一项一模一样吗?)
有道声音从附近的半空中传来。我尽可能无视。
「第三项是——向我的女人出手——以上就是你犯下的罪行。」
(这不全都一样吗?)
「那、那个……你……您说的『女人』,难道是指那家旅馆的老板娘吗……?」
「没错。」
我以阎罗王宣告犯人罪状时的严肃模样点头道。
「那女人——!!我可是从好几年前开始就看上——」
「那不关我的事。」
我不容辩驳地说道。
谁先谁后、年数多长,完全不关我的事。
话说回来,这混帐居然折磨「我的女人」这么多年,这罪状得再逐一加算进去。
「你、你、你——你们要是杀了我的话,会、会有什么样的下场——!你、你们——有搞清楚吗?」
或许是察觉到我的怒气,男子的声音胆怯地颤抖起来。
「没,我才不管那种事情。」
「关于你没有正当理由便擅自掀起战争一事,我之后会和相关资料一起提交给王立调查委员会。他们应该会做出正确的判断,至少你的爵位肯定会被剥夺吧。」
哦哦。由拯救世界的前『勇者』伙伴——大贤者大人撰写的告发文啊。
那应该会被一路上呈,抵达国王之类的最高层级手中,并加以处理吧~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处分呢?
算了,这也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事情。
男子又气又怕、怒惧交加,脸上的表情以秒为单位不停切换——我朝这样的男子开口。
「你能立个誓吗?发誓说你再也不会向那个女人出手,也不会接近她半径一〇〇公尺以内的范围。你如果能发誓做到这些——」
我还没有把最后的话说完,男子便已抢著说道——
「我发誓!我发誓!我发誓绝对会做到!我再也不会向她出手,我已经忘记她了!所以请您饶我一命!您别看我这样,我其实是个相当好的领主!从今以后,我会为领民付出一切!我会只为了领民而活!!」
我转头看向莫琳。
莫琳说道。
「吹牛、吹牛、还是吹牛。好领主什么的也是吹牛,为了领民而活也全都是吹牛。」
附带一提,这里的『吹牛』,指的是现代世界扑克牌游戏里,用来表示自己识破对方『谎言』时的术语——话说莫琳为什么会晓得啊?
总之,这事就先搁到一旁——
「啊~啊……」
我彷佛深感遗憾地高声叹道。声音大到有些刻意。
事实上,我有点期待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。
虽说几乎没有可能,但这个男人认真发誓的机率,也不能说完全没有……
不过这下就已经确定了。
「真~是~遗~憾……」
我虚情假意地以万分沮丧的语调说道,应该有表达出我想要的感觉吧……
男人的肩膀颤动了起来。
我本以为他一定是要开口求饶,但没想到并非如此。
「哼哼哼……你们刚才是说……接下来会提交报告书是吧?」
「你有这么说吗?」
我向莫琳问道。
「我是这么说了。东西就在这里。」
莫琳从丰满的胸部取出一封盖上蜡封的书信。
「那么!我就把你们两个都宰了吧!只要把那封信夺过来,就没人晓得这件事情!」
「是这样子吗?」
「是这样子喔。」
我和莫琳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脸。
(喂,还没好吗?效果好像差不多要消失了耶~?)
「再等一下啦。」
我朝半空中说。
房门那里响起了「咚咚」的激烈撞击声。
大概是领主的部下终于懂得使用脑袋和工具——门被撞破已经是时间的问题。
「迎击!」
在门被撞破的同时,男人高声喊道。
一群带著武器的男子涌入房间。
他们隔著一段距离,将我和莫琳包围起来。
「杀了他们!!」
男人大喊。
哎呀呀~说出来了呢……
「阿助。」
我朝右手的方向说道。
「阿助、在这里。」
空气瞬时变得不再透明,从中现出一名少女的身影。
全副武装的丝珂鲁缇亚就站在那里。
这是我以另一边世界的概念,让莫琳新开发出来的新魔法——另一边的世界称为『光学迷彩』。
我事先在两人身上施展这种魔法,让她们披上光学迷彩,于室内待命。
刚才之所以会凭空冒出亚蕾妲的吐槽声,也是因为这个缘故。
「阿格。」
我接著朝左手的方向说道。
「所以那个『阿格』到底是什么东西啊?」
亚蕾妲•卡库兹鲁斯同样全副武装,英姿飒爽地站在那里。
她手上出鞘的白刃,是一把剑身流动著魔力光辉的宝剑。那是一把会让人觉得不该用在人类身上,只能用来对付魔神或魔兽等高阶种族的纯粹杀伤性武器。
「阿助……我以前有教过你吧?面对打算杀死我们的对手,你该怎么做才好?」
「敌人……全都、杀掉。毫不留情地、宰掉。」
「很好。」
我点头赞许我家女孩里毫不留情的那一个。
接著——
「亚蕾妲?」
「大干一场?」
我家女孩里性格粗野的那一个,两眼放光地答道。
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游移。我迷上的就是这个眼神。
「——很好!阿助、阿格,把他们全都给我宰了!」
这句台词,我一直很想说一次看看呢。
顺带一提,*不是「收拾」而是「宰」,是我别出心裁的地方。(译注:「把他们全都给我收拾了」,是《水户黄门》电视剧集里,水户黄门命令手下制裁恶徒时的经典台词。)
亚蕾妲蹬地疾走,丝珂鲁缇亚则跳上墙壁。
每当亚蕾妲手上银光一闪,都会有一颗脑袋跟著落地。
当敌人因飞舞的蛛丝而动弹不得时,丝珂鲁缇亚便以仔细抹上毒药的短剑补刀。
私兵——大约有二、三〇人吧。他们一个接一个冲进房间里,然后一个接一个被砍倒,就此化为地板上的尸骸。
两人战斗的英姿,简直像是舞蹈一样。
身上沾染著鲜血的亚蕾妲,有股妖艳之美。
丝珂鲁缇亚则彷佛重新活过来似地,愉悦地展开杀戮——感觉她好像变成了别种生物。
「砰」的一声,我接住飞到胸前的一颗脑袋。
我好像见过这颗脑袋的主人。
是那天晚上,在酒吧摸了老板娘屁股的男人。摸了我的女人屁股的男人,我本以为就算过了一〇〇万又一年都不会忘记。但我已经忘了。
我把那颗脑袋扔到了后头。
很好。已经忘记了。
「欧里昂、全部的人、都宰掉了喔。」
「结束了。」
亚蕾妲和丝珂鲁缇亚说道。
仔细一看,除了她们两人以外,现场已经没有其他人能够活动。
唯一剩下的,就只有拚命想要逃跑的小个男子——恶德领主。他在地上翻滚乱爬的模样,简直和毛毛虫没两样。
由于还没有任何人向他出手,因此他没办法用走的,纯粹是吓到腿软而已吧。仔细一看,他似乎还失禁了。
「请……请饶我一命……饶我一命啊……请、请不要杀我……」
他好像想要抱住我的脚,所以我向后退了一步。
脏死啦。
我从腰间抽出长剑。
但又改变了主意——
「喂,莫琳。」
「好的,我知道了。」
莫琳在胸前结印发动魔术。
亚空间的入口打开了。
我把手伸进里头——摸索著『武器』。
有了有了。
那件东西的尺寸,再怎么说也无法以手握持,所以我是用手臂抱住拖出来的。
一个无比巨大,只能用金属块来描述的物体,从亚空间里被我拔了出来。
那个巨大的物体,看起来彷佛是从莫琳的体内冒出来。
它的形状像是一根铁棒。只是这并非给人使用的武器。过去作为勇者奋战时,我曾和异界的魔神展开一场激烈死斗——这东西就是那时的战利品。
像他这样的恶棍,不配成为我剑上的锈斑。
我将巨大铁棒高举过头——用这东西宰掉一个人,的确有那么一点夸张。
「放、放我一——」
男子乞求饶命。
我回答道:
「我这个人,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。」
语毕,我把男子砸成地板上的一滩烂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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